当行业从“暴力计算”转向“场景深耕”,大模型时代,旷视科技正在从安防转型智能驾驶的道路上,做深度变革。
如今提到“AI六小龙”,智谱、月之暗面、阶跃星辰、百川智能等名字自是耳熟能详。但这距离过往“AI四小龙”的提法,仅仅过去了三年时间不到。
站在生成式AI的洪流中央回望,曾经的旷视、依图、商汤、云从等“四小龙”,却被排除在了曾经的聚光灯外。如果按AI行业十年起步的行业周期来看,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。
要知道,作为技术先行的行业,无论是人才密度还是技术水平,以前的AI四小龙,其实力并不容小觑。那到底是什么原因,致使他们在新的AI周期逐渐“低调”?这又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。
旷视科技,多次冲击IPO未果,众人皆知。但就AI行业长期以技术和投资驱动的大环境下,其成败与多方因素,都有关系。
对于股东和战略投资方而言,旷视发展前期的阿里如是,中后期转型智驾的吉利亦如是。对于团队而言,经过折腾和转型,这家以清华大学生技术创业为管理层班底的公司,是否能在AI发展的第二春当中,更加成熟和稳健?
旷视在AI行业崭露头角的时间很早。
早在2015年,也就是10年前,旷视就做出了国内第一套动态人脸识别系统,2016年夏天开始推广,并很快通过产品稀缺性获得资本的青睐,并很快完成了C轮4700万美元的融资。
一组数字对比,足以概括旷视在这个阶段的扩张速度。一位接近旷视的人士告诉我们,2016年左右,旷视的团队人数还在300人左右,但在融资进来之后,短短一到两年,团队就扩展到1000余人。
与商汤、依图相比,旷视的人才密集度相对会高一些。这里也与当时的旷视研究院院长孙剑不无关联。
公开资料显示,孙剑1977年出生于陕西西安,2003年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人工智能与机器人研究所,先后获得学士、硕士和博士学位,毕业后加入微软亚洲研究院至2016年,其主要研究方向为计算摄影学,人脸识别和基于深度学习的图像理解。2016年7月,孙剑加入旷视科技担任首席科学家和Megvii Research负责人。
一位前旷视研究院员工表示,当时孙剑加入之后,喊出了“建立东半球最强研究院”的口号,主要研究方向也是孙剑擅长的图像分类、目标检测、图像分割等等。
此后,相关的算力和研究流程得到更好的规范,也因为孙剑的缘故,更多优秀人才加入了旷视研究院。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言是,在孙剑加入的节点,研究院的研究人员如果算上实习生,七成左右来自清华。
回过头来看,2016年进入安防业务,旷视的先发优势无疑很大的:彼时的云从,仍然聚焦于自身起家的金融业务,商汤虽处于同一赛道,但规模和体量当时不及旷视,不成气候。这给了旷视在手机相关领域很大的扩展空间。也几乎是同一年,旷视开始认真思考上市的可能性。
在这段时间,持续扩张的安防业务,无疑是旷视上市融资的压舱石。其旗下的Face++,是国内最早的人脸识别平台。2015年春节前后产品问世,2016年开始大力推广——到2016年结束,旷视在公安行业的份额占比,超过80%,很难见到敌手。这也跟当时的安防一号位马原不无关系。
到2019年港股IPO为止,当时的招股书数据显示,在2016-2018年的三个报告期,旷视营收的年复合增长率大概为358.5%。但与之相对的是,亏损也在持续增加。招股书数据显示,2016至2018年,旷视净利润亏损合计约45亿元。
但这不是旷视在港股未能上市的主因。有消息显示,当时旷视已经在港股通过聆讯,上市只差临门一脚,原计划于当年10月20日上市,但当时香港政治环境波诡云谲,部分港交所员工要求旷视进行相关内容的答辩,旷视选择拒绝,并于2021年转战科创板。
但在2018-2021的三年报告期内,旷视分别实现营收8.54亿元、12.6亿元、13.91亿元、6.7亿元;净利润-28亿元、-66.43亿元、-33.26亿元、-18.65亿元,累计亏损146.34亿元。截至2021年6月末,旷视累计未弥补亏损为165.96亿元。亏损幅度有增无减。
旷视科技在科创板的过会速度也非常快,只用了半年时间不到。但在注册阶段,蚂蚁金服的监管事件爆发。蚂蚁金服是旷视科技的大股东,旷视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。
这里需要指出的是,早在旷视科技IPO递表前,蚂蚁集团通过API持有旷视科技15.08%的股权,为公司第一大股东。此外,阿里巴巴全资持有的Taobao China Holding Limited持有公司14.33%的股权,为第二大股东。蚂蚁集团与阿里巴巴为关联公司,因此,阿里系合计持有旷视科技29.41%的股权。
除了持有公司股份以外,蚂蚁集团及阿里巴巴还与旷视科技存在部分关联交易,因此也引发了监管层的问询——双方合作始于2014年,公司为芝麻信用、支付宝、浙江网商银行提供刷脸技术支持、身份验证方案。在2018-2020的报告期内,旷视科技来自蚂蚁集团及其下属企业的销售金额分别为2566.62万元、941.15万元、2.22万元,相关销售收入逐年减少。
这不可避免受到监管层的质疑与问询。
因而在2024年11月14日为止,旷视科技选择终止注册,第二次倒在了资本市场的入口。
期间,创始人印奇遭司机敲诈勒索300万元未遂,技术核心孙剑博士因突发疾病于2022年去世。人才密集,业务前景广阔的旷视,就此与IPO渐行渐远。
还记得在2023年春天,印奇在旷视企业业务合作伙伴大会上预测过,AI 未来会沿两大方向演进:
一是 AI in Digital:以 ChatGPT 为代表的技术,给数字世界带来新技术范式的迁移。
二是 AI in Physical:以特斯拉为代表的企业,将AI技术引擎与硬件载体结合,产生自动驾驶、机器人等不同类型的智能机器,改造物理世界。
某种意义上,旷视在大模型时代选择的道路,也印证了印奇两年之前的判断。
如果从主营业务来看,IPO阶段的旷视。业务主要为消费物联网解决方案、城市物联网解决方案、供应链物联网解决方案三大板块。如果站在生成式大模型爆发两年后的时点回看,旷视曾经前卫的业务,因为新的技术奇点爆发而显得滞后,无疑是十分可惜的。
这里也有一些制度性的因素。譬如从过会到上市,旷视在科创板耽搁了38个月的时间。按照中国的上市制度,旷视不能突击融资,也不能转型新业务来“讲故事”。而在等待上市的第二年,生成式AI便集中在行业内爆发,旷视至少耽搁了一年以上的时间。
业绩上的因素同样存在。招股书数据显示,2018到2021年上半年,旷视分别实现营收8.54亿元、12.6亿元、13.91亿元、6.7亿元;净利润-28亿元、-66.43亿元、-33.26亿元、-18.65亿元,累计亏损146.34亿元。截至2021年6月末,旷视累计未弥补亏损为165.96亿元。
即便作为新兴业务的供应链物联网解决方案,相应收入占比从5.4%提升至15.71%。对于旷视来说,也很难有足够的现金流,投入基础模型层的研发,尤其是在Deepseek横空出世之前的“高投资+高算力”基建模式之下。
不过,这并不代表旷视没有对应方向的人才。譬如月之暗面的联合创始人周昕宇,此前在清华读大四便进入旷视实习,校招便进入了旷视科技。
一位接近旷视研究院内部的人士透露,周昕宇的工作内容为算法相关,在旷视称得上“老员工”,不过在月之暗面的筹备阶段,他和杨植麟分别从自己的前公司带走了一批“嫡系”,另一部分人则去了阶跃星辰,这让旷视原有的人才密度进一步下降。
另据知情人士给出的消息,无论是后来的月之暗面还是阶跃星辰,原先来自旷视的员工,多数都团结在孙剑的旗帜下,但随着孙剑博士的旗帜倒塌,原先还存有部分“理想主义”的员工,纷纷选择尊重了“现实”,拥抱了最新的AI浪潮。
这在一方面,或许是机缘使然,也足够令人唏嘘。
但在终止科创板IPO之后,旷视终于能放开手脚,走出安防的舒适区了。
几乎与终止IPO同时,2024年11月11日,A 股上市公司力帆科技发公告称,选举印奇为力帆董事长。 由此大可发现,相比投身“大模型”,他选择了智能化汽车,一条在多数人看来风口早已过去的赛道。
但从既往业务来看,旷视向来走的即是软硬一体的商业模式,从炙手可热的安防行业,到持续十几年的智能手机相关业务,再到此前自研AMR机器人、SLAM导航智能无人叉车、人工智能堆垛机、穿梭车等移动机器人产品。
旷视大部分产品方向,均是以先进AI技术,加上可承载的智能终端,服务于对应的商业场景。
而在一些行业人士眼中,AI1.0时代的四小龙里,旷视的技术相对而言更“落地”。其中一个证据是,旷视发出的相关AI论文,无论是从引用率还是转化成生产力的指标,都仅次于OpenAI。
早在2021年,旷视即涉足可量产的L2+辅助驾驶方案。但从时间点来看,同样的部门,Momenta、华为、大疆等公司早在2016年就开始成立。旷视选择切入的理由,则是自己擅长的视觉感知相关技术专利。
2023年,旷视发布了自己的智驾方案,同年开始与吉利合作。值得注意的是,吉利也是力帆股东之一,由此派生了后续旷视、印奇与力帆一系列交集。
陆玖商业评论梳理发现,无论是整车品牌还是智驾供应商,吉利都擅长进行内部赛马。
目前,吉利旗下品牌也正处在整合期,几何、雷达等品牌分别被整合并入吉利银河和吉利汽车集团,而极氪和领克进行了合并。
而在智能驾驶方面,除了旷视之外,不要忘了,吉利早些年通过收购和投资,还有一个叫魅族的团队,也在做智能化和车机一体化。
也因此,可以预见,这轮整合对吉利而言,也是资源集中与优化分配的过程,同时对于各路智驾供应商,也是一次难得的窗口期。
截至目前,旷视的智驾方案也已经在吉利多款车型量产,这意味着在新能源智驾方面,旷视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“基本盘”。旷视能否在内部赛马当中脱颖而出,同样也是未来的一个问题。
回顾旷视十余年的发展历程,这家公司几乎完整经历了中国AI行业的每个周期。从2015年动态人脸识别的技术突破,到2019年冲击港股IPO未果,再到2024年科创板终止注册,其命运始终与时代浪潮紧密相连。
当生成式AI的洪流席卷而来,旷视在资本市场的徘徊与业务转型的阵痛,恰成为观察中国AI产业变迁的典型样本。
在技术迭代与资本周期的双重挤压下,旷视的转型选择颇具启示意义。当多数AI企业选择All in大模型时,印奇却将筹码押注在智能驾驶与机器人赛道。
这种看似“逆行”的战略,实则暗合其“AI in Physical”的底层逻辑——
从安防摄像头到移动机器人,再到智能汽车,旷视始终在探索AI技术与物理世界的接口。而与吉利的深度绑定、力帆科技的控制权获取,都显示出其试图通过汽车智能化构建新增长曲线的决心。只不过,这条转型之路并非坦途。
在智驾领域,华为、大疆等企业已形成技术壁垒;机器人赛道中,优必选、先行者占据先发优势。旷视引以为傲的视觉感知技术,如何在多模态融合的智驾系统中保持竞争力,仍是待解命题。而持续十余年的亏损压力,更要求其必须在商业化落地上证明自己。
到目前为止,旷视仍然拥有不少的机会。其累计申请的4000余项AI专利、在L2+辅助驾驶领域的量产经验,以及孙剑时代留下的技术遗产,都可能成为撬动未来的支点。当行业从“暴力计算”转向“场景深耕”,旷视在软硬结合、垂直整合方面的积累,或将在后人工智能时代,迎来新的价值重估。